Ajibuer

【嘎龙】灯光再亮也抱住你

超爱!

眠白树:

更多瞎编的流水账,不仅瞎编现在,也瞎编了一些大学故事。这是编者按。


嘎子病都大好了,我还在编一个月前的事,这个队伍真是没转起来,转得极慢,建议解散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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配对:阿云嘎/郑云龙


分级:PG


梗概:生病的人需要一对一照顾。


 


+++


 


郑云龙躺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块潮渍,两只鼻孔都不归他所有,此路不通,成了一个没鼻子的哈迷蚩,只能用嘴呼吸,两只眼球在眼眶里,像两块火烫的煤。


 


阿云嘎端着药站在地上,第二次说,“大龙,吃药。”寝室里只有他和郑云龙两个人,这是一个普通的周五,所有人都出去寻欢作乐,郑云龙留在寝室里是因为他病得像个残废,阿云嘎留下来是因为他是个好人。


 


烧得五云雾里的郑云龙浑浑噩噩地想,不吃药我就没病,我不吃药。


 


他毫无道理地打定了主意,也不看地上端着药的老班长一眼,油尽灯枯一样颤巍巍地说,“不口咳咳咳乞。”一个吃字被咳嗽拦腰斩断,肺里锣鼓喧天。


 


阿云嘎并没有很多耐心,跟一位武林高手一般纵身两步就上了床边梯,一只脚还踩在梯子上,另一条腿跪在郑云龙床边,一只手托着水杯,手指缝里又夹一板退烧药,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去锤郑云龙的大腿,语重心长地说,“快他妈点儿吧,烧死了谁抬你。”人在学一种新语言的时候往往最先学会的是脏话,阿云嘎身处淤泥,多少有染,如今已经能很正确地掌握“他妈”这个词组该放置的位置,不会再闹出诸如“郑云龙你还不从他妈床上起来”此类的笑话。


 


“我烧死了咳咳咳你们咳咳咳都保研了。”郑云龙说,声母n发不出来,“你们”变成“底奔”,发音性感又滑稽,好像有人捏住他的鼻子。


 


“别废话。”阿云嘎又给他一拳,“我端不住了。”


 


郑云龙一波三折地从被窝里挣扎坐起,如同一位青岛祝融,被子一掀拍起一波热浪,把床尾跪着的阿云嘎烫得直眨眼睛。他伸手从阿云嘎手里把水杯接过去,手指头也烫,烫得阿云嘎产生幻听,觉得自己的皮肉发出滋啦一声,他情不自禁地发问,“你真不去医院?你这烧得像,像石锅拌饭。”


 


阿云嘎这人有时用词之诡谲,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。石锅郑云龙把退烧药扔到舌根底下——那里不苦,他是一个很怕苦的人,又去喝水,水是温水,但在他的嘴里尝起来是凉的,又像千万把利刃,把他肿痛的喉咙又凌迟一次。一杯水喝下去痛得他龇牙咧嘴,五官全部挤在一起,这时候才又想起来吐槽,“铁板炒饭呢我还,跪安吧你。”声音颇有磁性,北舞曾志伟。 


 


“你这样烧会变傻子。”阿云嘎握着一只空杯,忧心忡忡地说,郑云龙烧得睁不开眼,白炽灯管此时此刻赶得上九个太阳,只能从一片白亮中模模糊糊分辨老班长的轮廓,“也能变孙悟空。”郑云龙说。


 


“怎么变孙悟空?”阿云嘎问他,好像还当真了。


 


郑云龙张了张嘴,想给他讲讲太上老君的炼丹炉,话到了嗓子眼成了一串苍耳,实在是疼得吐不出来,又把嘴闭上了,动作很轻地摇了摇头,做了个口型,“关灯。”


 


阿云嘎的确善解人意,看他这样,也不追问孙悟空的故事,干净利索地从他床上跳下去,抬手把灯按了,是一位救苦救难的后羿,一个太阳也没给郑云龙留下。黑暗有镇痛的功效,郑云龙把被子又裹紧了点,一米八七的人缩成一米六,等着退烧药起效,他头痛得像宙斯,有个全副武装的雅典娜正从里向外地对他的脑壳发起猛攻,疼得他眼冒金星,相比之下甚至连嗓子都没那么痛了。


 


“我要是死了,嘎子,”郑云龙说,“我的,”他烧得气喘吁吁,一句话要掰成好几瓣说,“我的一卡通留给你。”


 


“我不要,”阿云嘎说,“我要你活着。”他这话说得很严肃,如同电影台词一般念出来,反而很好笑。郑云龙想笑,可是他太痛苦了,笑不出来,“我活不了了,”他说,全是气声,又委屈又难过,简直是在撒娇,“不活了。”


 


“明天就好了,”阿云嘎的声音靠近他,就站在他的床下面,从栏杆里把手伸进去,徒劳地去给他掖被,他很想照顾人,但是也并不特别擅长这个,因为这些年来他把自己照顾得也不是很好。“大龙,睡醒了就好了。”


 


郑云龙没有回答他,他侧着身躺着,看见阿云嘎的手指头尖搭在他的床沿,想伸出手去碰一下,但是又实在不想把手从被里伸出来,就只是看着,在脑子里碰了一下阿云嘎的手。


 


阿云嘎肯定知道,他想。


 


他不去就阿云嘎,阿云嘎过来就他,手又伸过来摸他的额头,郑云龙往后躲了一下,“凉。”


 


“你有三十九度了,”阿云嘎说,“绝对有,去医院吧大龙。”


 


郑云龙也不说话,只是把被往脸上扯,态度很明确。


 


他们两个在黑暗中对峙了一会,还是阿云嘎先退了一步,“那明天早上还不退烧就去。”


 


郑云龙还是不说话。


 


“听见没有。”


 


被子勉勉强强地动了一下,也看不出来是点头还是摇头,阿云嘎就当做郑云龙答应了。“那我也睡了,你半夜要是想喝水就叫我。”


 


那怎么行,郑云龙心里想,不行,但是阿云嘎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。生病的人身体与情绪一同脆弱,他被感动得鼻子发酸,不过暂时还没有眼泪,鼻涕倒是很多,用完了自己的纸抽,现在在用阿云嘎的。


 


等我好起来,要给班长买很多纸巾,他闭着眼睛想,买最贵那种,三层的。


 


“你冷吗?大龙?”阿云嘎的声音从对面铺上传来,“他们不回来了,我再给你盖一床被吧?”


 


“大龙?你睡着了?”他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,又问了一遍,像一根羽毛飘过来,落在郑云龙枕头上。


 


郑云龙不回答他,他其实听得见,但是他实在是太难受了,一个字也不想说。不用了,谢谢你,阿云嘎,你真好,我以身相许怎么样?我觉得行。有人有意见吗?以身相许一次,以身相许两次,以身相许三次,成交!


 


好人阿云嘎一无所知,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郑云龙的回答,仍然没有等到,殊不知郑云龙的肉身在火里烤,一颗心刚刚包装完毕,要无声无息地投掷到他的怀里去。


 


+++


 


阿云嘎从床上跳下来,又扒到郑云龙床边去,伸出手去拍他,“大龙,起床,我们去医院。”


 


他耳力向来很好,好到天赋异禀的程度,郑云龙以前说他如果放在古代就会凭着这个在江湖上闯出名号。说来很奇怪,明明是郑云龙在发烧,结果他也睡不踏实,两点钟醒过来,听见郑云龙在对床喘得像个风箱,又按捺了半小时,终于在听见郑云龙的上下牙往一起磕的时候忍无可忍,翻身下了床去推人。


 


郑云龙没声音。


 


不知道为什么,阿云嘎头皮都麻了,他跳起来,手脚并用地爬到郑云龙床上去,每个动作都很急切,好像晚一秒郑云龙就会怎么样似的。他两腿岔开,跨跪在郑云龙腿上,用双手去摇他,“大龙,醒一醒,醒一醒!”


 


病中的郑云龙无意识地屈起膝盖,阿云嘎急迫的呼唤戛然而止,往旁边栽倒,当代版农夫与蛇故事。


 


“对不起,”蛇醒过来说,他烧成一碗蛇羹,看着局部受挫的阿云嘎,先是笑,很没良心,又惊天动地地咳嗽,“操,”他捂着喉咙和胸腔交界的那一块,眉毛眼睛都挤在一起,特别痛苦地说,“操。”


 


阿云嘎夹着腿,跪在他旁边,像捧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捧郑云龙的头,把自己的脑门送上去试他的体温,汗涔涔的,郑云龙刚才那一下膝击撞得他疼得够呛。郑云龙的呼吸真的有龙的呼吸那么烫,少见地任他摆布,甚至都没因为阿云嘎把他弄醒开口骂他几句,不是好事,烧乖了和烧坏了一墙之隔。


 


“咱们去医院。”阿云嘎说,斩钉截铁的,没有征求郑云龙意见的意思,“起来,走。”


 


他在黑暗之中打扮郑云龙,把手边能抓到的所有衣服都套在他的头上,动作很急又很笨,然而进度却很慢,套不进去不先自我反省业务水平,反而责怪郑云龙的脑袋太大。郑云龙伸着两条胳膊,并不反驳他,他头往前栽,在阿云嘎给他把衣服往下拉的时候撞在阿云嘎的肩膀上,不声不响,只在阿云嘎试图把衬裤套在他的头上的时候才制止对方。


 


“不着急,”病人本人说,“医院不打烊。”


 


阿云嘎说,“快点穿!”态度很凶,没有好声气。


 


“干嘛呀,”郑云龙拖着长音,他真的是烧软了,说话都在拔丝,“我没劲儿。”


 


他被套上不知道多少件衣服,被阿云嘎连拖带抱地弄下了床,又被裹了两条羽绒服,整个人有两人合抱那么粗,像动物园跑出来的熊,站在瘦得跟黑煤窑里逃出来似的阿云嘎旁边,很有视觉冲击力。


 


“我也穿太多了,”郑云龙很理智地说,但是他还是冷,手指头往回缩进袖子里。


 


“不多,走。”阿云嘎搂他的肩膀,搂不太住,又换个位置,箍着他的肋骨,拖着他往门外走,郑云龙其实自己可以走路,但是阿云嘎的力气实在也太大了,哪怕他很健康的时候也挣不脱,更别提现在,他被带着往前走,踉踉跄跄的,比起被搀扶更像被押解。


 


这时候正是冬天,走廊里像冰窖,郑云龙被阿云嘎拖着,像一袋巨大的行李,当他们走到楼下的时候郑云龙开了口,声音很小,“嘎子,台灯没有关。”


 


“不关了。”阿云嘎说。


 


郑云龙没有再说话,半夜三更,学校里的灯不剩几盏,其中就包括他们寝室里没有关的那一盏,他烧得脚软,像在踩棉花,阿云嘎的手指头焊在他的肋骨上,留下四个疼痛的触点,但凡别人看见,肯定会以为他是又喝茫了,被阿云嘎捉拿归案。


 


“哎呀,你怎么病了呀,大龙,”阿云嘎说,语气很温柔,但是又有一些责怪,好像真的拿他当小孩似的,“你看看你。”


 


“外面太冷了。”郑云龙说,基本是在无理取闹,“出来干嘛。”


 


“去医院。”


 


“冻得我更严重了。”


 


“更得去医院了。”


 


“走不动。”


 


“走不动也得走。”


 


“你不背我?”


 


“你一吨重,背个屁,你嗓子不疼了?”


 


“咳咳咳咳咳。”郑云龙像被提醒了一样咳嗽起来,整个人像虾一样对折,阿云嘎就去顺他的后背,郑云龙穿得太厚了,几乎感觉不到阿云嘎的手,他咳得面红耳赤,屁股朝天,眼里泛出两汪泪,看着人的时候好像是在责怪谁。


 


“你要不要我背你?”阿云嘎看着他的眼睛问,主动认领了他的责怪。


 


“背个屁。”郑云龙说,“走。”


 


他们继续七扭八歪地往前走,像一对两人三足参赛选手,郑云龙仍然在发烧,他穿了十斤重的衣服,还觉得冷得像在裸奔。怎么还不到医院,医院在哪里,感觉像在天津,他想。


 


他瞧着把他像贴身行李一样携带的阿云嘎,又觉得这样的机会比较难得,按理来说他应该希望医院稍微远一点,没那么快到达,这样这场两人三足就能再久点,他能再多当一会行李。


 


可是到了医院以后阿云嘎也不会走,他还得守着我呢,郑云龙又想,那还是快点到吧。


 


+++


 


“我有件衣服穿反了。”郑云龙说。“磨得我脖子痒。”


 


“我想吃金眼睛的茄子煲。”郑云龙又说。


 


“你给我去买。”郑云龙说,态度强硬。


 


“你在说什么啊,大龙。”阿云嘎说,郑云龙留院挂水,他烧还没退,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之间开始说青岛话,声音又低又碎。阿云嘎在旁陪床,虽说青岛话其实和普通话也没差太多,可是他连普通话都要在脑内加工处理一下,眼下基本上一个字也听不懂,郑云龙直视他的眼睛,一会蹦一句,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他。


 


应该不是骂我,我对他这么好。阿云嘎想。


 


“你不可以骂我,”他坐在床旁边的塑料凳子上,用手捧着脸,很困倦地对郑云龙说,说的是蒙古话,他太困了,后天配置的翻译系统不再运转,第一语言还让他的舌头有一点活气,“我对你那么好。”


 


阿云嘎抬头看看郑云龙的点滴速度,目光又落回到郑云龙脸上,很小声地说,“你这什么时候才挂完啊?我太困了。”


 


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地在交流,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讲什么,但对话仍然煞有介事地进行了一阵子。阿云嘎困得捧不住自己的脑袋,但是不能睡,他得给郑云龙盯着吊瓶,这时候他又想起来寝室里没有关的台灯,另外两个人什么时候回来呢?台灯什么时候有人关?医院里有此起彼伏的咳嗽声,小孩哭声,孤身一人的病人推着吊瓶架在地上走,轮子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,阿云嘎目送他,心里想,他怎么一个人?人在生病的时候不能一个人,太难受了。


 


他鬼使神差地站起来,弯下腰去抱了抱郑云龙。


 


我这是在干嘛呀,真是太困了,阿云嘎心想,又把额头贴到郑云龙额头上去,烧退了一点,医院的被子很厚,青岛祝融不情不愿地被封印。


 


“明天我给你买茄子煲去。”他自言自语,郑云龙说了一堆话,他只听懂一个茄子煲,因为只有这个词是用普通话说的。


 


“寝室台灯还没关呢。”阿云嘎又说,“哎呀。”


 


郑云龙当然不回答他,他终于睡着了,而且知道阿云嘎哪儿也不会去。


 


+++


 


“行不行啊你,”郑云龙说,然后又自己回答自己,“太不行了。”


 


阿云嘎病得跟什么似的,郑云龙甚至都不敢看他的脸,太憔悴了,这人什么时候这样过?他焦虑得热锅上的蚂蚁都不足以形容,简直是火山口的蚂蚁。


 


阿云嘎就是火山,烫得没有天理,郑云龙坐在他旁边,好像提前进入了夏天。


 


他自己也在感冒,不严重也不好受,郑云龙忍不住想,那阿云嘎得什么样啊?是不是跟下锅活煎差不多?操,怎么会这样呢?现代医疗技术很发达,此时此刻阿云嘎却还要遭这份儿罪,郑云龙什么也不能做,空有两只手,像对待两块拼图,想方设法要把阿云嘎和自己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。


 


“谁把你传染的,”郑云龙说,“我生吃了他。”


 


阿云嘎靠在他肩膀上,被他逗笑了,但是紧跟着又咳嗽起来,这一点笑也被抹掉,又变成很痛苦的神色。


 


“不许笑。”郑云龙生气地说,不知道在生谁的气。“笑什么笑。”


 


“你逗我呀。”阿云嘎说,气声,慢吞吞的,除了郑云龙没人能听见他说什么。他上午穿了一件亮橘红色的长羽绒服,颜色很健康,把他这个病人也稍微包裹得鲜亮了一些,像玻璃糖纸里的苦杏仁。走在路上的时候手脚发软,像商场开业时门口摆放的气球人,风一吹就会跳一段locking。


 


他们沉默地坐在一起,阿云嘎说不出话,郑云龙没有话说,他的心在一直往下坠,坠不到底,到底在慌什么?他也说不出来,但是这种失重感太痛苦了,他连站在那儿都觉得地面随时会下陷,要把他整个吞进去。


 


“等结束了就去医院。”郑云龙终于找出一些话,“我也去,我跟你一起去。”阿云嘎不一定会去医院,郑云龙也不可能跟他一起去,但是他就是要这么说。


 


“你怎么这么烫,”他又说,“你这样烧下去会变傻子,现在就很傻了。等你好了,又不会说普通话了,全都得从头来。”


 


“明天我们回上海,”郑云龙继续说,他决定多说一些话,这样他就没工夫想些别的,“明天之前你得好起来。”


 


“明天你就好了。”他斩钉截铁地说,好像他说了就算似的。


 


他说了不算。


 


阿云嘎把手从羽绒服下面伸出来,握住了他的手,没有说话,郑云龙转过头看他,阿云嘎烧得从眼睛红到腮,瞧着他,嘴角挑起来一点,像一个笑,可是他实在是太憔悴了,不能称之为一个笑。


 


“不着急。”阿云嘎对他做口型说,捏了捏他的手。


 


怎么就不着急,我急死了!郑云龙想大声说,明明是阿云嘎在生病,他反而感到莫大的委屈,真是莫名其妙,他又不是那个烧得像咸菜的人,他有什么可委屈的,这不是无理取闹吗?


 


他三十岁了,被镜头和视线包围,不能无理取闹,只能咬自己的嘴皮。房间里人不少,他们两个缩在沙发一角,像一个孤岛,和其他人都脱离干系。阿云嘎靠着他,不要钱一样发着高热,他并没有把手抽回去,他们的手在羽绒服的遮掩之下握在一起。郑云龙是火炉里的锡兵,被缓慢地烤化,变成一颗心。


 


“你记不记得我们上大学那会儿,有一年冬天,天特别冷,我发高烧,你半夜拉我去医院。”郑云龙说,“给我穿好多好多衣服,还穿反了。”


 


“去医院把医生都吓了一跳,给我抽血,袖子撸不起来,太多层了。”


 


“穿得真的太多了。”他继续说,“比你今天穿得还多,但是当时还是觉得冷,你现在是不是也很冷?我知道,穿多少衣服都没用,和那没关系。”


 


阿云嘎点点头,幅度很小,他浑身上下都疼,像被十个人痛打一顿。上大学的时候他教郑云龙舞剑,被肢体不协调的郑云龙抽得上蹿下跳,像在跳黎族的竹竿舞,差不多就有那么疼。


 


“你知道我当时想什么吗?”


 


阿云嘎又摇摇头。


 


“我想,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的人,等我好了一定要以身相许。”郑云龙说。


 


“可见我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。”他自我称赞道,竟然很难得地觉得一些不好意思,就把头拧到一边去,不去看阿云嘎。结果和蔡程昱目光相撞,对方以为郑云龙在回应他刚说的话,热情地冲他点头,傻而可爱,所有气氛都被冲淡,子女妨碍恋爱的又一铁证。


 


“那等我好了,我也以身相许。”阿云嘎说,如果这话是别人说,就没有人会当真,但是从阿云嘎嘴里说出来,谁都会相信,当年他说“我要你活着”的时候有多真,这句“我以身相许”就有多真,不为什么,就因为他是阿云嘎。


 


虽然他们也已经互相以身相许很久很久了。


 


“许什么?我没有拉你去医院,我应该拉你去,你在这干嘛?”郑云龙回答他说,他终于说出口,这太令人痛苦了,他一整晚都坐在这句话上,这就是他的针毡,“我没有照顾你。”


 


“你这就是在照顾我,”阿云嘎很慢很轻地说,他紧紧地握住郑云龙的手,“你照顾我,我也照顾你,我们互相照顾。”


 


“别说话了。”郑云龙说,“你别说话。”他拉扯着阿云嘎,让他在沙发上躺下,把能盖的东西全都盖到他身上去,像当年的阿云嘎把手边所有的衣服都套到他头上,“你躺一会,你喝水吗?你还要个枕头吗?你——”


 


“大龙,”阿云嘎拉了他的袖子一下,郑云龙猛地闭上了嘴,像一个拉绳玩具。“灯太亮了。”


 


可是这房间里的灯又不是当年他们寝室里的灯,不可以关掉,郑云龙坐在阿云嘎的旁边,用手捂住他的眼睛。


 


“这样呢?”他问。


 


阿云嘎的睫毛扫过他的手心。


 


“这样就行。”他说。


 


+++


 


阿云嘎睁开眼睛,房间里没开灯,郑云龙无声无息地坐在他床边,像一只大猫,靠近他这个热源,他已经不高烧了,但是还是比普通人烫一点。蔡程昱在厨房里谈笑风生,孩子连讲话和发笑都比别人声音高一些,生机勃勃的,很讨人喜欢。


 


郑云龙看他睁开眼睛,说,“蔡蔡把你吵醒了。”恶人先告状,非要说的话也是他跑进来坐在床边才把阿云嘎弄醒的。


 


“没有。”阿云嘎说,“睡够了,一直在睡。”


 


“继续睡,我们做饭呢。”郑云龙说,“还得一阵子。”他嘴上这么说,但是一点要起身的意思也没有,盯着阿云嘎看,眼睛很亮,没开灯也看得到。


 


“看我干嘛呀,”病号声音很轻地问,“怎么啦?”


 


“我给你煮了粥,白粥,”郑云龙说,他的手湿淋淋的,想要去拉阿云嘎的手,又收回来,在自己身上擦干,“我还做了茄子煲,金眼睛那种,你记不记得那家店?我们以前总去吃,我试了好几次,现在做得很像了,主要是糖和酱怎么放。”


 


“他家的那个泸州烘蛋我还没学会,等你病好了,我应该就会做了。”


 


“你睡着的时候好几个人来电话问你怎么样,都挺担心的。”


 


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,说来说去,也没有一句话说到点子上。我到底想说什么呀?郑云龙想。


 


他不知道。


 


他不知道,但是阿云嘎知道,阿云嘎拉住他的手,不管他的手上仍然带有来自厨房的水汽,而且刚刮完土豆皮,很可能闻起来和土豆一样,虽说阿云嘎现在嗅觉大抵失灵,什么也闻不到。


 


“大龙。”阿云嘎说,稍微用了点力气,拉了他一把,“过来。”


 


“干嘛呀?”郑云龙说,“我不。”但是人已经靠了过去,他就是这样,这就是郑云龙。


 


“过来吧,”阿云嘎声音轻轻软软的,还哑着,像可怜兮兮的小羊,“我抱抱你。”


 


郑云龙终于被这个拥抱弄碎了,他沉默下来,把脸颊和阿云嘎的脸颊贴在一起,他们字面意义上的耳鬓厮磨,郑云龙感觉到自己不再下坠,阿云嘎接住他,他也接住阿云嘎。


 


“我们大龙很会照顾人,”阿云嘎说,他们的胸腔叠在一起,声音直接振到他胸口里,“我也得以身相许。”


 


很多事他们说了不算,这就是生活,生活用无力感平等地碾碎所有人,但他们用更多的时间把对方拼凑回去,用自己去修补对方。房间里不能关掉的灯还会有很多盏,他们伸出双手蒙住对方的眼睛,彼此照顾,彼此治疗,彼此相爱,一切都在往前走,一切都要好起来。


 


“等你好了再说吧。”郑云龙说,“你什么时候好?我再给你三天时间。”


 


“好不了。”


 


“好不了就罚款。”


 


“没有钱。”


 


“没有钱就肉偿。”


 


“那好了以后还得以身相许。”


 


“对。”


 


阿云嘎被这样的霸王条款震惊了,但是眼下他病骨支离,寄人篱下,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。


 


“你太重了,快起来吧。”他说,“你是不是应该做饭去了?”


 


“不起来,让他们做吧,”盖在他身上的猫皮毯子说,“粥我煮好了,茄子煲我也弄好了,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做,我们就只管吃。”感情就只弄了个小灶。


 


他的话音还未落,厨房就有人点名叫他,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故,喊郑大厨去善后。


 


“你快去。”阿云嘎说。


 


“厨房炸了再喊我!”郑云龙用喊的回答外面的人,换来五秒钟的沉默,蔡程昱的高音更猛烈地袭来,“大龙哥!大龙哥!你快来吧!啊呀!”


 


“看来是炸了,咳咳咳。”阿云嘎笑起来,边笑边咳嗽。


 


郑云龙从床上跳起来,杀气腾腾地冲出去,走到门口,又折返回来,在阿云嘎的脸上非常响亮地亲了一下,亲出了给他一拳的气势,恶狠狠地说,“他妈的,快点好!”然后再次冲出门外,把音乐剧演员的身份暂时搁置,去做一名厨师。


 


好。阿云嘎心想。他觉得自己在饭熟之前的确可以再睡一会,就在锅碗瓢盆的声音里又闭起眼睛。


 


+++Fin+++
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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